阁楼里还有他的物件,有时候午夜梦回,她心虚地觉得,那些死物仿佛趁着月光的魔法苏醒了,在阴暗角落里死死盯着她一样。
她长这么大从未这么心虚过,就连小时候想偷拿一块钱去买学校门口的零食也没这么才心虚过,但是当时她最终也因为受不了内心的敲打,口袋里揣着那一块钱在学校兜兜转转一个下午,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。
她只是想把这情愫从自己身上剥下来,就像割掉一块坏死的肉,为了避免自己病入膏肓而已,不管是被扔进水沟,还是落到他人手里,都是种解脱。
早晨的阳光刚刚爬上窗沿,她背着书包下楼的时候,心跳得比任何一次迟到还快,脚步也放轻了些,尽管无人能听到。
她去侧门的路上,会路过那扇熟悉的门,脚步忍不住慢了几秒。
以前她还会心无旁骛地大大方方用好奇的目光往楼上望,幸运的话,她会在某个时间点看到
窗帘后高大的人影在晨光中闪烁。
绝大多数情况下是看不见的,因为程明笃的作息和大家都不一样,每次往往他都没来得及把时差调整好,就已经到了离开之日。
太阳还未升全,灰白色的天光照进复古的回廊,把她的影子也一并打磨得像褪色的牛仔裤一样发白。
今早发生太多意外,由于思绪复杂,她没有好好注意时间,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上一班车刚好开走,她飞奔上去追了一阵,没追上。
下一班车是一个小时之后,叶语莺仿佛在迟到的事实中清醒了许多,恍惚觉得自己在上一秒之前一直是混沌不堪的。
心里的名字还是快点枯萎吧,她想过点正常的生活。
迟到的事实已经注定,叶语莺反而停止挣扎,认命地回到站□□自坐着,决定等上一个小时。
反正她在学校的七宗罪也不介意再加一项。
有时候当个“问题学生”也挺好的,会让你所有错显得不那么显眼,因为没人对你抱以希望。
正百无聊赖等车时,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,恰好缓行停在了自己站台前。
车窗落下,里面是那双熟悉的远山一样带着晨雾的眼。
声音也像是蒙上了低温的雾气,“怎么在这里坐着?”
她从未在这个时间点看到程明笃,她条件反射地抬头,又被他的眸光灼了一下,赶紧移开。
“没赶上上一班公交……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有半点委屈,但是她脸颊开始发热的原因其实不是因为遇见他。
而是,在自己唯一一次迟到的时刻里,这种错误恰好被他撞见。
程明笃的世界里,大概是没有“迟到”这个词的。
车内人抬眼看了下公交车时刻表,发现下一班将近一小时才能来,就给车门解了锁,言简意赅地说:“上车,我送你去学校,迟到一个小时岂不是第一节课直接旷了。”
叶语莺抬眼之际,目光中的迷茫如落灰一样,蒙在她的眼前。
那是第一次,叶语莺从程明笃口中,似乎意识到旷一节课的严重性——
他果然是个好学生。
她慢吞吞起身,原本打算走向副驾驶,但是却在最后一刻打开了后座的车门。
她打开车的瞬间,在空气中捕捉到他身上伴随的一丝冷香,喉咙有些发干,干咳了几下解释道:“我书包太鼓了,直接坐后面比较好。”
幸而今天程明笃不是开跑车,不然她就只能坐副驾了。
程明笃似乎看穿她今日身上疑点重重,但是没有多问,从后视镜里抬起发沉的眼神,瞥了她一眼,提醒她系上安全带,重新启动车子。
车内安静得几乎只能听到转向灯的滴答声,和风雨洗过街道后的车轮的哗啦声。
叶语莺坐在后座,一只手下意识紧紧攥住书包,另一只手则摸索在那封信所在的位置——书包唯一的夹层里,和交通卡门卡放在一起。
她能感觉那封信的存在,纸张的硬挺从书包的布料中透了出来,像一颗在她手温加热下的定时炸弹,而胸腔里藏了一团尚未冷却的火,一呼一吸连鼻腔都有些滚烫。
即便装作无事,烈火也始终在慢慢燃烧,灼着她胸腔内的软骨。
前排,程明笃目视前方,偶尔低头瞥仪表盘的速度,姿态一如既往地清正端方,是个冷静又抽离的局外人模样。
叶语莺忽然觉得,这样的人要是看到那封信,这张自持的脸,一定会松动吧。

